灵石岛周刊第60期
2001/04/19
1 林北子：秋天里致朋友的一封信
2 剑枫：冬夜的长信和冷香
3 李松：在这广阔的世界上
4 朵渔：让我们写战斗的诗篇
5 戴华：妈妈，今夜我已如此疲倦……
6 吕叶：明净的部分
7 夏吟：儿童游乐场
8 猎人：惠特曼
9 公子羽：决战前后
10 杨志：夕光中的铁狮子坟
11 夏至：情人
12 简单：平顶山的春天
13 若风：思念的故事
14 春梦秋鸿：春天的怀念
15 宋晓贤：耶稣在中国
16 唐不遇：今夜秋风秋雨
17 阿伊：箔
18 天骄:去年在马里昂巴
林北子
秋天里致朋友的一封信
我的朋友，这里的秋天确实
下着雨
一枝花生长起来
让人室息
雨使所有热爱生活的人倦居小屋
先人灵魂栖息和最后歌唱的地方
它们夜夜来到我的台阶前
轻推开门，又关上
漫不经心的脚步声一阵接一阵
苍白的雨水有点凉
一条河从山下流过
我只知道下面有鱼
在梦着更深处的死
虚弱得象一支病人的脉
水就是那样，打在行人的脸上
失去的灼痛感觉
雨已经下得很大很大了
山上的人们在飘摇的风雨之夜
像纷纷的落叶，一遍又一遍
回忆来到这条河边的遥不可及的日子
我的朋友，你没有来过这个小镇
可以想象这个小镇
你可以想象一个古怪的山里人
坐在湿泥上数那零落的脚步
和那些纤细的事一起装进口袋里
在南方的雨天
女人都是躲在阁楼里的
她们弱不禁风，楚楚怜人
你只有隔着篱笆去爱
从这条街爱到那条街
像在白天迷恋夜晚浮动的暗香
现在看样子
要隔着雨去爱
我的朋友，前不久
我的胃病又发了
无法消化那些又冷又硬的食物
和阴沉的空气
我要为未来维持仅有的梦想
的确很难很难
有时那些被雨残涎的爱冲昏的花朵
象一只生动的手摸索着颓墙，又活着
有时千树万树的孤枝间，彩蝶纷飞
我有如进入忘川，除了饥饿
还是失去的饥饿
当然，我的朋友
当它们顺着一束目光形容焕发
又瞬间死亡
这里的雨天真是漫无边际
静默的种子背着我在暗自生长
我正经历着秋天
经历着雨地的冥想和冷寂的憧憬
一只仆人般的猫前些时候衰老而亡
我不知道是将它撂到野地上去
还是搁到窗台上
它总使我想起和你交谈时愉快的样子
请来信告诉我，我的朋友
可怜的心总象雨中的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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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枫
冬夜的长信和冷香
整个冬夜，我写着一封长信
写给未知的世界 和一些未知的人
他们的面孔躲藏在夜色里
夜色潮湿冰冷
他们忧郁而多思
没有炉火，我感到困倦和冷
并且昏昏欲睡（好象沉陷在一个梦境）
一些声音小心的趋近我
它们窃窃私语 好象窗外
下起了一场大雪
下雪声使我沉沉睡去，在冷香里
睡去 无边无际的寒冷和香气
包围我
象凉凉的手指 抚遍我
而后我听到一声巨响
风静雪止时的巨响
令我惊起
惊起而惘然
于是整个冬夜，我不再
入睡 我写着一封艰难的长信
（信的结尾是一段失败的爱情）
写给未知的世界
和一些隐身于寒冷中的
未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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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松
在这广阔的世界上
在这广阔的世界上，我相信
所有的树叶
都会摇颤、下落……最终会被风吹走。
像一首悠远的歌 舒缓而悲凉
即使千年过去
风儿依然劲吹，万物会被撕成碎片，
然后回归最初的原地。
在这广阔的世界上
我跋涉过的山川 会成为我的兄弟
我横穿过的城市 会成为我的姐妹
他们抑郁的倾诉
重复着生生不息的悲欢离合
他们演绎的故事
显出迷人的光辉和寂寞。
当我在空无一物中
说到真实、距离之间的诱惑。
在这广阔的世界上
那些困惑、茫然是否还在我周围
犹如乐谱上反复出现的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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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渔
让我们写战斗的诗篇
诗人们，
让我们写战斗的诗篇
让我们像农民拿起锄头
像医生拿起药箱 像歌手
吹响号角
我们扔下笔，我们高举
愤怒的诗篇！
现在正是春天，鲜花与炮火一起盛开，
音乐与惊雷一起炸响
现在正是春天，温柔的力量让人
热泪盈眶
温柔的力量收集起失散的落叶
收集起飘散在街头的惊慌消息
温柔让我们忘记小儿女，让我们忘情
热吻铁与血！
诗人们，让我们写战斗的
诗篇，让我们
放开喉咙，我们正义的声音
让天上不祥的黑鸟听到，让火中的士兵
听到，也让
广场上焦渴的民众听到！
诗篇，请给温柔以力量，
请把尖刀装在词语的翅上。
１９９９、３、２８ 塞尔维亚炮声隆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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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华
妈妈，今夜我已如此疲倦……
Mother I've tried
wasting my life
——the Smashing Pumpkins
妈妈，今夜我已如此疲倦
北国的尘土挂满了我的睫毛
我甚至已想不起你笑中的面容
在异乡，在床头，在每一个深夜
我用一支廉价的香烟
点燃我残存的肉体
这一切你早已不再熟悉
就像对一个陌生人的儿子，不再熟悉
妈妈，我已经爱上这房间
爱上它的阴暗、拥挤与肮脏
在不远的明天，阳光明媚的早晨
我就要开始居无定所的日子
连同几箱诗集与唱片
漂向中午，漂向黄昏
不会再有温柔与缠绵，妈妈
不会再有。那些女友，那些情人
连同此前的每一天都已泛黄
在我的影集里，在我的诗句里
都市的霓虹亮了重又熄灭
我身上的钱已不够安慰一个妓女
我已没有力气记住那么多世故的面容
他们毁坏了我的一生
我在寻觅那些遗落许久的日子
就像我第一次从晨曦中醒来
妈妈啊，除了你的笑容
我不曾认识人世间的一切幸福
2000年6月4日至5日夜
记于北师大西北楼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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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叶
明净的部分
浮出生活的水面时 那些缺氧的
水泡尚未破灭 折射进来的阳光
将时间拦腰折断
被空气遗弃的呼吸如何离开习惯的
水底
水底是你不得不沉溺的深度
更长的时间你被太阳折射着
在没有刻度的深处具体地重复着
简单的呼吸 更长的时间
你怎么也找不到一个人分享你的
孤独
你与水面拉开的距离
并不影响你将黑夜坐得
更深
幽暗的肉体总会泄漏
一些光亮 特别在灯熄之后
无底的黑暗总会留下精确的
刻度
你学会了另一种方式的
呼吸 留在纸上的呼吸
让你更加健康地生活 于是
你并不需要浮出水面并不需要
将弯曲的阳光拉直
你沉入水底的飞翔
使翅膀有拥了另一种
权利 仰望头顶
偶尔的云怎么也想不到
会在水底遭遇注定的方向
从水底救出的火
不会轻易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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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吟
儿童游乐场
橡胶的迷宫弯弯曲曲的展开
孩子们转眼就不见
我的孩子是哪一个呀？
是那个木马上的公主吗？
是那个海洋球里的游泳冠军吗？
是那个蹦蹦床上折云朵的仙子吗？
还是那个快乐岛上的探险勇士？
都不是。我的孩子迷恋于一堆沙
她把她的帽子鞋子围巾都贡献出来
她把她的衣服也脱了下来
用皮肤去亲近一堆堆的沙
她们要在沙上建立一座城市
还说要给妈妈建一间教室
穿过彩色的城堡我去寻找我的孩子
寻找其实只是我的一个借口
我真的很想去迷宫中钻一钻跳一跳
我也想痛痛快快的去沙上打个滚
但这已是彻底的不可能了
小孩子的玩具小孩子的乐趣
有他们小小的精制的尺寸
不但我的身体钻不进去了
就是我的想象力也大得
看不起她们给我建的教室了
我贪玩的这一番激情
注定了是一种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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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人
惠特曼
对于你，胸怀是宇宙
放眼就是深不可测的海
而我的世界，就眼前这么大
长长的一条医院的走廊
昏暗的灯下
几个斜躺熟睡的人们
对于你，诗歌是闪电
一个霹雳，照亮一个半球
可我，只是一把匕首
轻轻地挑起淤臭的纱布
慢慢地切掉一块块腐肉
连同那心灵的痛和泪水
我也在我的梦里梦见
理想在生命中飞扬
平凡的爱永存
脆弱之心有坚强的庇护
死者的灵魂安息
如远古的祖先
乞祭原始的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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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羽
决战前后
一
谁把桃花绣入了风的衣襟
谁把剑锋落入了惆怅的眼神
就等待着
听着那幽幽的笳声
沉默着最锋利的刃
在简陋的鞘中
手中握紧的是这个季节里的苍茫
包括马匹 黄金 和一滴泪
驿道上告别就在昨天
二
若你也看见最后的一片雪在剑尖融去
若你也曾经喝过一口用微笑烫成的酒
和着阳光说话
有些意象已随着遗忘飘得远了
一只鸟在天空翱翔
没有痕迹
就象是一个瞬间里的夜晚
在这衣衫最单薄的时候
故乡天下的黄花也该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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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志
夕光中的铁狮子坟
一整天电锯哄响着
锯倒了操场外边高大的杨树
大块的黄昏涌进
开阔的场地
我一时睁不开眼睛
远远的，哄响还在继续
人们在沾满尘土的操场上
追赶一只金黄的足球，但没有声音
夕光把皮毛披上
我们的肩膀，使我们变得柔软
在时光中缓慢成长
啊，我们曾经诅咒的依旧
我们曾经向往的又在哪里？
一代人的光辉照在下一代的面庞上
当我们躺下来
他们的记忆就来侵袭
像无穷无尽的风摇撼无助的风筝
----我默默站立，默默
数着骑车经过的
大胸膛的女孩
想象她们颠簸时乳房在弹跳
就如我跳动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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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
情人
1
每次他来的时候
她都很绝望
每次他走的时候
她都会哭
每次她绝望的时候
她哭的时候
他都会痛
他要痛的感觉
就像梦里
掐了自己一把
2
在南门口的大排档
他喝下一杯冰冷的啤酒
南方的四月
春风里翻滚着落叶
他在心里嘟囔着：“这是
四月啊，这是
水煮活鱼一样的四月啊”
3
她点燃一支烟，黑暗中
楼道的拐角
有人交错而过
雨下了起来，在窗外
四月的雨
滤嘴上的唇印扩散着
一滴一滴
红，到处都是
红，红，红
4
呵，南长河
南长河的那个夜晚
飘满了星斗
她俯身弯向水面
说：“看呀
多象银河”
而他在对岸
大声喊着：
“你等我
我这就过来”
5
然后，就都说起了
那个夜晚
那时，大家都相信：
时间能够抚平一切
现在，没有人怀疑了：
时间就是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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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
平顶山的春天
平顶山的春天，并不比别的地方
来得更早，像疾病
它总是先于我的发现
而最终直接影响了我的生活
我是在今天，上班的途中
才注意到玉兰花悄悄地开了
这些春天的符号
像小小的牙疼一样
折磨着我的麻木
我是不是该为春天写首诗了
整个冬天我都没有动笔
心灵遭受着一场我无法命名的浩劫
而今春天真的来了
虽然，它看上去仿佛是黄昏恋
所点燃的第二度激情
但这毕竟是自然的法则
它将切断我某种模式的生活
尽管新的秩序在料峭的春风里尚未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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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风
思念的故事
那人面对秋天
落叶成为无尽的倦意
四季归一的时候
落叶成为缤纷的花朵
时光停留的片刻
那人只在风中行走
那人静止的瞬间
可以视阅如逝的水意
原来那人就是思念
原来思念如此之近
可以把身外的寂寞
涂上一层淡淡的油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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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梦秋鸿
春天的怀念
在春天，故乡的天空下
一群孩子背着小筐在田野上，快乐地
将柴火拾起，像是将一种
幸福珍藏，也像是在追逐阳光
他们的母亲在暮色
来临之前，将他们的名字呼唤
回家的路上，他们想象着今天
晚上的晚饭，还有他们家的炉灶
而当年，我就是他们当中的一个
贫穷而快乐的穷小孩，没有人知道
我们有着怎样的光华，如今身处异地
的我对那样的时光是多麽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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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晓贤
耶稣在中国
满面风尘的耶稣
带着几个门徒
也曾到中央之国
传播福音，不远万里
像白求恩，他很瘦
许多人把他当乞丐
但他靠给绝望的人
治病，耐心地帮助
穷苦人赢得了信任
唯独对他所说的末日
还有即将降临的那个神
不以为然，他们
谦虚地笑笑
他心急如焚，想自己
短暂的一生
连开个头都不够
接着就来了县令
指责他聚众闹事
蛊惑人心，他被
收入大牢，还有人告他
勾引女人，于是
他又一回被处置
这回施的是宫刑
阿瞒比他来得要晚
佩着短剑，眉宇间
意志坚定，他有句名言
不可有一人负我
宁可我负天下人
这样的人才能干大事啊
这样的人才能干大事啊
他差点就统一了中国
还杀死了千千万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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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不遇
今夜秋风秋雨
1
是什么风
把今夜的风
吹来了
哭嚎着是什么雨
把今夜的雨
踢出家门
2
温暖，温暖
我蹩腿躲进家门
可那些破诗人
又酸又臭的破诗人
只会嘟囔：
"抱紧心中的火焰！"
3
于是
我抱紧棉被
在柔软的丝质屏幕上
我抚摸出一种
叫做眼睛的
黑东西
4
辣椒，辣椒
从睡梦里我找到你
涕泪交流
仿佛这样才更像
一个秋夜
痛心的哭泣
5
"魂兮归来！"
他消失在黑暗中
他去火车站了吗
呼机接连响起：
妈呀
他湿淋淋从厕所奔出
6
黑！
别出去了
啊？
我把柔软的身体
给你——
交给你
7
想一想
我曾找到了我自己
所有人都在夸我
——而你是
第一个——
"呵，你真伟大！"
8
来吧，跟我来
别跟诗人有什么瓜葛
你难道没有一点辛酸吗
发泄掉！
在厕所，或
奇妙的手术台
9
在古书的最后一页
我又一次找到你
"秋风秋雨愁煞人"！
谁都可以
成为溃败的夕阳
把你压在下面
10
尤其我
一个旷世的奇女子
被历史的积尘
吸干胆汁
台词，台词
我敲碎秋的颅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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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伊
箔
黑的巧克力吃掉了，剩下
金箔纸细碎的闪光
无数的皱褶，无数的小小立体
金属的色泽和纸的钝软
不可名状的静止的聚散
在手指间——浅的血色
在小桌上——暗淡的棕红
在沙发上——黄蓝的花叶
都是一块异色的，皱的闪烁
一方金的，厚的，轻的，密的
慢的，温的，冷的……。
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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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骄
去年在马里昂巴
天气一直没有好过
你坐在阳台上看一本关于我的书时
就下起雨来
我在你背后的沙发里写诗或喝茶
去年夏天在马里昂巴
你结婚的第二天
我们在第五层楼的过道上相识了
那时你和我一样
闲得发慌没事可干
那是在火车上
经过了几座城市之后
你走进车厢坐在我的对面
摘下手枪放在桌上
我所说的去年夏天就是现在
没人做声
你低声说马里昂巴
马里昂巴
就下起雨来
教堂里除了我们
一个人也没有
你披着黑色的风衣
把枪口移向我
我把想说的默念了几遍
就向你走去
去年夏天在马里昂巴
你结婚的第二天
我们在火车上闷头抽烟
那时我们都这样
闲得发慌没事可干
你坐在阳台上看一本关于我的书时
火车真得开了
我在书里攥紧你的手
什么也不说
灵石编选